记者 周信

“现在很多二手车资源商想在12月31日之前买一批车，再做登记转让出口的手续。”河北的二手车商王斌说，因为在明年1月1日前，已经做完登记手续的车辆，还可以正常申领出口许可证。

二手车商囤积新车与近期出台的二手车出口新政策有关。2025年11月11日，商务部、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海关总署联合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二手车出口管理工作的通知》（下称《通知》），严控新车以二手车的名义出口。

将新车以二手车名义出口，是近两年汽车出口中的潜规则，大量的“零公里二手车”被销往海外。“根据新政，未来能做零公里新车出口的，除了主机厂就是它的’亲儿子’(车企授权出口商)。”王斌说，所以大部分做二手车出口贸易的车商，只能老老实实地做真正的二手车，目前屯车的做法并非正解。

“2025年可以说是中国二手车出海的元年。”河北二手车商刘华认为，一方面，未来新车回归主机厂和授权经销商体系，‘零公里二手车’乱象会逐渐消失；另一方面，新政将促使车企和二手车贸易商加大海外服务投入、完善零配件供应链，最终走向高质量发展。

一半二手车出口商将被淘汰

“明年开始的二手车出口新政，会让行业重新洗牌，仅《售后维修服务确认书》就堵死了90%的人。”王斌说，还有人觉得可以走改装的路子，但文件里的附件二“改装真实性要求”，要求真正去搞改装，像奔驰改巴博斯的玩法。《通知》主要分为三大部分：一是进一步严格二手车出口管理。其中最主要的是严控新车以二手车名义出口，自明年起，对申请出口距离注册登记日期不满180天（含180天）的车辆，各地商务主管部门指导本地企业补充提交该车辆生产企业出具的《售后维修服务确认书》。

二是进一步加强合规审查，严格以改装车名义出口车辆的许可证申领条件。改装车出口企业需填写车辆底盘品牌、改装车品牌、车辆型号等信息，提交改装真实性证明材料。对无法证明改装真实性，同类改装车产品未列入《道路机动车辆生产企业及产品公告》、不具备有效的国家强制性产品认证的产品，不予发放出口许可证。

《通知》出台的背景是，“零公里二手车”已是汽车出口中的一大主力，给出口市场造成混乱。曾有汽车流通协会人士在2024年向经济观察报透露，中国对外出口的新能源二手车中，超过90%是零公里二手车，到2025年中国“零公里二手车”最多可能达到百万辆的规模。

这类已完成注册登记但实际行驶里程极低、车况与新车无异的“伪二手车”，被部分企业通过“上牌即出口”的操作，规避新车出口的技术认证、高额关税等监管要求，既套取最高13%的出口退税及地方补贴，又以低于正规新车15%~40%的低价冲击海外市场。

“全国做二手车出口的二手车商，大概有3000家，估计明年会至少减少一半。”中国汽车流通协会二手车出口分会会长、四川省二手车商会秘书长黄若愚对经济观察报说，那些小的贸易商、个人二手车商，小团队二手车商，以及靠“吃政策饭”但对于车市不太了解的二手车商，明年大概率会被淘汰。

《通知》强调，要建立企业动态管理及退出机制。各地商务主管部门要加强本地二手车出口信用评价体系建设，对照《二手车出口不诚信行为负面清单》，开展日常监督与动态管理，规范企业经营行为及出口竞争秩序。

“从2019年开始，我们大多数人基本都是用二手资质干了五六年新车出口。”刘华说，明年就是回归，回归到真正的二手车出口。

二手车出口将迎短期阵痛

2019年至今，中国二手车年出口量已从不足3000辆跃升至2024年的43.6万辆，增长超过145倍。这一高增长或将在明年出现转折。“二手车出口新政对行业来讲是好事情，但短期来看肯定会有阵痛，任何的改革都会损害一部分人的利益。”中国汽车工业协会相关负责人向经济观察报表示，“‘零公里二手车’占比那么大，明年的二手车销量大概率会出现下滑，至少是政策执行之初会出现下滑。”

黄若愚对经济观察报表示：“我们预计今年‘零公里二手车’出口总量会达到45万辆左右。”他近期在中国汽车流通行业年会暨博览会上表示，2025年中国二手车出口量预计突破60万辆，东南亚市场占比将超50%。

但黄若愚判断，明年二手车出口还是会上涨。他认为，首先海外市场的二手车需求仍然很大，尤其是俄罗斯、中亚、非洲等国家和地区，这些市场的汽车还很紧缺；其次，中国的二手车无论是产品力还是价格，在海外都还有较强的竞争力。

王斌则认为，“零公里二手车”只是对规模小的二手车商有限制，这条路并未“堵死”。新政实际上是让主机厂收回了新车的出口权限，出口企业只要有主机厂的《售后维修服务确认书》仍然可以出口。只要还有库存，那些与主机厂有关系的、体量较大的授权二手车出口商，仍然有出口“零公里二手车”的机会。

11月30日，中国汽车流通协会发布的最新一期“中国汽车经销商库存预警指数调查”VIA（VehicleInventoryAlertIndex）显示，2025年11月中国汽车经销商库存预警指数为55.6%，同比上升3.8个百分点，环比上升3.0个百分点。库存预警指数位于荣枯线之上，汽车流通行业景气度有所下降。

刘华则认为，随着这两年政策鼓励二手车出口，加上国六车型换代期带来的大量优质车源，中长期来看中国二手车出口还会增长，主要流向亚非拉等有需求的市场，因为那些市场既没有排放要求也没有报废制度。

自2024年2月起，二手车出口管理从“试点审批制”改为“全国备案制”，这成为二手车出口暴增的直接政策推动力，全国有超2000家二手车企业涌入市场。而现在，伴随“零公里二手车”等出口乱象增多，政策开始加严。但整体而言，政策鼓励二手车出口，但高质量发展才是最终目的。

二手车出口需转型升级

“‘零公里二手车’的出口是一锤子买卖。这些车没有质保，所以卖得越多，自主品牌在海外市场的评价就只会越差。”中国汽车流通协会专家、二手车行业资深从业者王萌对经济观察报说。《通知》第三条提出，持续推动二手车出口健康发展，提升企业国际经营能力。 鼓励有条件的企业在重点市场建立公共展示交易市场，拓展营销、仓储等综合服务；完善出口配套体系，引导出口企业与汽车生产企业、海外进口商共同做好售后服务，促进出口企业与物流、金融、第三方质保机构等供应链配套企业的交流合作，开展二手车出口整备、检测、报关、物流等“一站式”服务。

“其实政策有两个层面的战略意图，第一就是避免中国二手车重蹈上世纪90年代国产摩托车出口的覆辙，中国汽车产业从落后发展到全球领先并不容易。”黄若愚说，二手车出口才几十万辆，新车出口都到680万辆了，二手车在新车面前只是杯水车薪，不能因为“零公里二手车”而影响整个汽车出口。

上述中国汽车工业协会相关负责人也表示，以前部分车企为了冲销量，把新车伪装成二手车出口，既扰乱海外市场，又损害国家信誉。现在政策明确行业进入“高壁垒 高质量 高服务”时代，中国汽车要从“大规模冲量”转向“高质量全球竞争”，低质量出口会被系统性淘汰。

在此背景下，中国汽车要从“卖差价”升级到“卖服务、卖产业链”的时代，未来配件、维修、售后将是被重点鼓励的价值点。“目前俄罗斯、中亚、东欧最缺的不是车，而是长期稳定的供应 售后 配件，我们要做的是服务价值、长期价值、合规价值。”刘华说。

刘华认为，二手车新政不是简单的“收紧”，而是“升级 换道超车”。中东、非洲等海外市场对二手车的需求很大，中国二手车有机会取代日本，成为非洲第一大二手车出口国。

“第二层战略意图是为了解决国内的车市内卷，进而促进国内新车消费。”黄若愚说，“只有将国内的二手车销售到海外，解决国内市场供大于求的问题，才能稳住二手车价格，进而稳住国内新车价格，促进国内消费。日本、韩国曾经都是走的这个路子，中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