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和女网友聊天说心事,我没生气,陪他聊天他不再找网友
1
那个晚上,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客厅的落地灯开着,暖黄色的光晕,像一枚溏心蛋。
我盘腿窝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叫“棉花”的布偶猫,一边撸猫,一边用平板追一档慢综艺。
棉花舒服得直打呼噜。
电视里,明星们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做饭、聊天,岁月静好。
周鸣山在书房。
他说公司有个项目报告要加急,今晚得熬一下。
我“嗯”了一声,给他泡了杯浓茶端进去,他头都没抬,只说了句“放那儿吧”,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结婚七年,我们之间早就进化到这种模式。
相敬如“冰”。
互不打扰,是成年夫妻最后的温柔。
十一点半,我网店的合作方突然发来一个文件,让我核对一个紧急的订单数据,说明天一早就得用。
我的笔记本电脑上周光荣就义,新买的还没到。
我只好蹑手蹑脚地走向书房。
书房门虚掩着,透出键盘噼里啪啦的脆响。
我推开门。
“老公,我用一下电脑,有个急事。”
周鸣山吓了一跳,身体猛地绷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的第一反应,是迅速地移动鼠标,最小化了一个窗口。
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他说:“哦,好,你用吧。”
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起身给我让座,顺手端起那杯早就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好像是为了掩饰什么。
“我出去抽根烟。”他含糊地说。
我没做声,坐了下来。
电脑桌面是他儿子的照片,小家伙咧着嘴傻笑,缺了颗门牙。
我熟练地打开软件,开始工作。
但我的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向了屏幕右下角。
那个被他匆忙最小化的聊天软件,图标在不安地闪动。
不是微信,也不是QQ。
是一个我没见过的,图标是蓝色小鸟的软件。
鬼使神差地,我点了上去。
一个对话框弹了出来。
置顶的联系人,备注是“晚风”。
头像是一个女人的背影,长发及腰,站在海边,裙摆飞扬。
很文艺,很女神。
我往下翻。
聊天记录不算长,大概持续了一个多月。
但内容,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一寸寸扎进我的心脏。
晚风:又加班?你们老板也太不是人了。
周鸣山:没办法,混口饭吃。
晚风:别这么说嘛,你很有才华的。只是缺个机会。
周鸣山:才华?我现在就是个写PPT的机器。每天都在琢磨怎么把一句话说成十句,还得让领导觉得高深莫测。有时候真想把电脑砸了。
晚风:抱抱你。我知道你心里苦。
周鸣山:还是你懂我。
周鸣山:跟她(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说这些,她只会说“谁上班不辛苦”,或者“不想干就别干了”,然后开始算家里每个月房贷车贷多少钱。
周鸣山:她不懂。她从来没想过懂我。
周鸣山:我有时候觉得,这个家就是个壳子。我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不是为了休息,而是为了扮演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周鸣D山:累。真的累。
晚风:别这么想。你只是需要一个能让你卸下防备的地方。我这里,随时欢迎你来倾诉。
我一行一行地看下去。
我的手在抖。
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又冷又硬。
原来,他每天晚上所谓的“加班”,就是在这里,跟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剖白他的“内心世界”。
原来,我眼里的“正常生活”,在他那里,是“扮演”,是“壳子”。
原来,我以为的“夫妻默契”,在他看来,是“她不懂我”。
最可笑的是什么?
是他说我只会算房贷车贷。
废话!
我不算,谁来算?
他周鸣山是靠光合作用养家的吗?
儿子下个月的兴趣班学费,我妈的风湿药,他爸的高血压药,哪一样是天上掉下来的?
我辞掉年薪三十万的设计总监工作,回家当全职妈妈,开了个半死不活的网店,每天跟快递、客户、售后扯皮,赚那三瓜两枣,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他有资格在这里风花雪月,感叹“人生寂寞如雪”?
一股怒火“噌”地一下就顶到了天灵盖。
我想冲出去,把手机直接摔在他脸上。
我想指着他的鼻子问他,你他妈的累?老娘就不累吗?
老娘每天二十四小时待命,是保姆,是司机,是老师,是厨子,还得是你儿子的出气筒,我找谁说累?
但我的手指停在半空中。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矫情的文字,突然觉得很滑稽。
吵一架?
然后呢?
他会道歉,会赌咒发誓,会删掉这个“晚风”。
然后过一个月,或者三个月,又会出现一个新的“晨风”、“午风”、“龙卷风”。
问题不在于“晚风”。
问题在于周鸣山。
他心里破了个洞,需要人来填。
今天这个“晚风”走了,明天还会有别人。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忽然冷静了下来。
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我慢慢地,一字不差地,把他和“晚风”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我甚至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关键的截图。
不是为了留证。
是为了“研究”。
我发现,这个“晚风”段位并不高。
她无非就是三板斧:
一,无条件共情。“你好辛苦哦。”
二,拼命赞美。“你超有才华的。”
三,提供情绪价值。“我永远是你的港湾。”
说白了,她就是个线上陪聊,一个虚拟的、完美的、不需要承担任何现实责任的“红颜知己”。
周鸣山需要的,不是一个女人。
他需要的是一个情绪垃圾桶。
一个能让他尽情倾倒苦水,并且还能得到正面反馈的树洞。
我关掉聊天窗口,处理好我的订单数据。
然后,我打开网页,搜索。
“如何注册一个新的聊天账号。”
我看着周鸣山那个蓝色小鸟软件的登录界面。
他的账号ID,是一串数字。
他这个人,懒得出奇,所有的密码和账号都喜欢用他自己的生日和名字缩写。
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猜出了他的账号。
然后,我申请了一个新号。
头像,我选了一张傍晚时分,渡口的风景照。
灰蓝色的天空,平静的江面,一艘小船静静地泊着。
安静,又有点寂寥。
我的昵称,就叫“渡口”。
做完这一切,我关上电脑,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出了书房。
周鸣山正站在阳台上抽烟,背影萧索。
听到我出来,他掐了烟,转身。
“弄完了?”
“嗯。”
“那早点睡吧。”
“好。”
我们擦肩而过。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混着夜晚的凉气。
那一刻,我心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只有一种奇异的、冷酷的兴奋。
像一个即将走上战场的猎人。
我知道,我的战争,开始了。
2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给儿子做早餐,送他上学,回家后打扫卫生,处理网店的订单。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周鸣山起床的时候,我已经忙完了一轮。
他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走进厨房找水喝。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他问。
“睡不着,就起来了。”我把一杯温水递给他。
他没接,自己从冰箱里拿了瓶冰牛奶,咕咚咕咚灌了半瓶。
他说:“跟你说了多少次,早上不要喝温水,没味道。”
我看着他,没说话。
以前,我一定会回一句:“对胃好。”
然后他会皱着眉说:“我胃好得很,不用你操心。”
今天,我只是笑了笑。
“行,你喜欢就好。”
他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意外我的“通情达理”。
吃早饭的时候,他一直在看手机。
我知道,他在等“晚风”的消息。
那个女人,大概是个作息规律的上班族。
而我,现在是“渡-口”。
一个作息不规律的,自由的,可以随时出现的“渡口”。
我用新注册的账号,通过ID搜索,找到了周鸣山。
他的头像是他儿子的背影,昵称是“山”。
真是简单粗暴,一如他本人。
我发出了好友申请。
申请语我斟酌了很久。
不能太刻意,也不能太普通。
最后,我写的是:
“我们是不是在同一个‘老电影爱好者’论坛里待过?”
这是我的一个“钩子”。
周鸣山是个狂热的老电影迷,尤其喜欢黑泽明和库布里克。
他确实加过一个很小众的论坛,但早就长草了。
他不可能记得里面有谁。
但这足以勾起他的好奇心。
果然,不到五分钟,他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
没有立刻说话。
他在观察。
我也没急。
我继续处理我的订单,甚至还抽空敷了个面膜。
中午,他发来了第一条消息。
周鸣山:你好。
言简意赅,带着试探。
我等了半个小时才回复。
渡口:你好。不好意思,刚在忙。
渡口:可能是我认错人了。你头像这个小朋友很可爱。
我把他儿子的照片夸了一通。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尤其是夸他引以为傲的儿子。
周鸣山:呵呵,是我儿子。调皮得很。
周鸣山:你说我们是论坛好友?哪个论坛?
来了。
渡口:一个叫“光影十年”的论坛,很早了,估计你都忘了。我记得有个叫“山”的用户,很喜欢分析库布里克的镜头语言,说得特别好。不知道是不是你。
这句话,我花了十分钟才编出来。
“光影十年”这个名字是我瞎掰的。
但“分析库布里克的镜头语言”,是周鸣山的死穴。
当年我们还在谈恋爱的时候,他能拉着我看一部《2001太空漫游》,然后花三个小时给我讲解里面每一个对称构图和背景音乐的深意。
那时候,他眼睛里有光。
我假装听得很入迷,其实早就昏昏欲睡。
现在,这些我当年“不感兴趣”的东西,都成了我的武器。
那边沉默了很久。
我几乎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
惊讶,带着一点点被“知音”发现的窃喜。
周鸣山:……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太久了,记不清了。
他嘴上说着记不清,但语气已经变了。
渡口:哈哈,那应该就是你了。大神,幸会幸会。
我发了个俏皮的表情。
周鸣山:别叫我大神,就是瞎聊。
周鸣山:你也很喜欢老电影?
渡口:对啊。不过我就是瞎看,没你那么专业。我更喜欢费里尼,感觉他的电影像一场醒不来的梦。
这也是投其所好。
周鸣山喜欢库布里克的理性,但他内心深处,又向往费里尼的浪漫。
他曾经说过,等我们老了,就去意大利的小镇住下,像费里尼电影里的人一样,每天喝着红酒,晒太阳。
后来,这个梦想被每个月的账单砸得粉碎。
周鸣山:费里尼……是啊,他的电影是流动的诗。
我们一来一回,聊着电影。
我把我当年从他那里听来的各种观点,添油加醋,包装成我自己的话,再抛回给他。
他聊得很尽兴。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尘封已久的宝藏,终于被人发现了。
下午,他主动开启了新的话题。
周鸣山:听你说话,感觉你不是上班族。
渡口:嗯,算是自由职业吧。时间比较自由。
周鸣山:真羡慕你。
来了。熟悉的开场白。
接下来,就该是抱怨工作,抱怨生活了。
我决定先发制人。
渡口:自由有自由的代价。没有固定收入,心里总是慌的。不像你们,旱涝保收。
我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理解他”,但又“不脱离现实”的形象。
这和只会说“你好辛苦哦”的“晚风”,形成了鲜明对比。
周鸣山:旱涝保收的背后,是精神的枯萎。
周鸣山:我今天又被老板骂了。就因为PPT里一个数据的颜色,他觉得不够醒目。我改了十几遍,最后他选了第一版。
周鸣山:我感觉我的人生,就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里被消耗掉了。
我没有立刻回复。
我看着这段文字,心里冷笑。
就因为PPT的颜色?
昨天是谁跟我说,有个“加急的项目报告”?
谎言说多了,连自己都信了。
我没有像“晚风”那样,立刻送上廉价的同情。
我等了十分钟。
渡口:你有没有想过,老板骂你,可能不是因为颜色。
周鸣山:?
渡口:他可能只是想让你知道,谁是老板。这是一种权力确认。你改了十几遍,他很满意。不是对颜色满意,是对你的顺从满意。
那边又沉默了。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我几乎能听到他脑子里齿轮转动的声音。
周鸣-山:……你把我想说的,说出来了。
周鸣山:我就是这种感觉!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在他面前表演。
周鸣山:你怎么会懂这些?
渡口:因为我也遇到过这样的老板。后来我把他炒了。
我发了个“酷”的表情。
这是在给他塑造一个“理想自我”的投射。
他不敢做的事,我“做”了。
他会觉得,我活成了他想成为的样子。
周鸣山:……佩服。
周鸣山:我没这个勇气。
渡口:勇气不是天生的。是被逼出来的。你只是还没到那个临界点。
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见好就收。
我说我有点事要忙,就下线了。
我给他留了一个高深莫测,又充满力量的背影。
晚上,周鸣山回家比平时早。
他甚至还给我带了一盒我喜欢吃的泡芙。
“路过看到的,顺手买的。”他把盒子放在餐桌上,语气平淡。
我心里清楚得很。
他上班的公司,和我爱吃的那家甜品店,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他不可能“路过”。
这是他对我白天“通情达理”的奖赏。
也是他内心愧疚的一种补偿。
我没有拆穿他。
我笑着说:“谢谢,正好想吃了。”
吃饭的时候,他破天荒地没有看手机。
他跟我聊了几句儿子在学校的趣事。
虽然有些心不在焉。
我知道,他的心思,一半在饭桌上,一半在那个叫“渡口”的女人身上。
他肯定在想,“渡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为什么那么懂我?
吃完饭,他又钻进了书房。
“还有点事没弄完。”他说。
我点点头。
我用我的平板,登录了“渡口”的账号。
我看到,“晚风”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晚风:在忙吗?
晚风:今天工作怎么样?
晚风:看到回我哦。
周鸣山一条都没回。
而他给我这个“渡口”,发了一条消息。
时间是半小时前。
周鸣山:在吗?
我笑了。
鱼儿,上钩了。
3
我没有立刻回他。
我慢悠悠地洗了碗,给儿子检查了作业,陪他玩了一会儿乐高。
等到九点半,我才拿起平板。
渡口:刚忙完。怎么了?
周鸣山几乎是秒回。
周鸣山: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聊聊。
周鸣山:白天听你说了那些,很有感触。
渡口:别想太多。工作嘛,就是拿钱换命,顺便受气。
我用一种轻松的、调侃的语气。
这会让他觉得,那些压在他心头的巨石,在我这里,不过是几颗小石子。
他会更愿意向我倾诉。
周鸣山:你说得对。但我就是想不通。我当年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刚工作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觉得能改变世界。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这是在怀念青春了。
我太熟悉他这个调调了。
每次同学聚会回来,他都要跟我念叨一遍。
谁谁谁创业成功了,谁谁谁当了高管了。
然后结论就是:我周鸣山,混得真差。
以前,我会安慰他:“别跟别人比,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他听了只会更烦躁。
现在,我是“渡口”。
渡口:因为你把“工作”当成“事业”了。
周鸣山:有区别吗?
渡口:当然有。工作是为了赚钱,事业是为了实现自我。你现在干的活,能实现你什么?实现你做PPT的技巧吗?
我一针见血。
那边沉默。
我知道,我说中了他的痛处。
周鸣山: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辞职吗?
他把球踢给了我。
“晚风”一定会说:“我支持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因为她不需要为他的辞职负任何责任。
但我不能这么说。
渡口:辞职是最简单的选项,也是最蠢的。你儿子要喝奶粉,你老婆要买包,辞了职,你拿什么养家?难道靠你改变世界的热情吗?
我故意提到了“你老婆”。
我要试探他的反应。
周鸣山:……她才不买包。她只会催我还信用卡。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怨气。
我在屏幕这头,气得发笑。
我不买包?
我结婚前,每个季度都要飞去香港扫货。
现在,我购物车里收藏的那些包,哪个不是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删掉了?
我催他还信用卡?
那张卡,每个月最大头的支出,是他那些“没用”的电子产品和游戏皮肤!
但我忍住了。
我是“渡口”,一个理性的、睿智的旁观者。
渡口:那说明你老婆是个务实的人。挺好的。过日子,就需要一个踩刹车的。不然,两个人都踩油门,迟早车毁人亡。
我把他对我的“指控”,转化成了一种“优点”。
他没法反驳。
周鸣山:……你好像,很理解她。
渡口:我不是理解她。我是理解“生活”。一个男人,在外面打拼,回到家,需要的不是另一个跟他一起做梦的人,而是一个能把他的梦,稳稳放在现实土地上的人。
这段话,是我以前看书时记下的。
现在用出来,简直是量身定做。
周鸣山彻底没话说了。
他可能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我和他的关系。
在他的世界里,我就是那个庸俗的、只知道柴米油盐的女人。
而现在,有一个“局外人”,告诉他,这个女人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这比我跟他吵一百架都有用。
过了一会儿,他发来一句。
周鸣山:听你说话,感觉你年纪不小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暴露了?
我今年三十五,他三十六。
我说话的口气,确实不像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我得圆回来。
渡口:哈哈,我长了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和一颗看破红尘的心。
我发了个搞怪的表情。
渡口:开玩笑的。只是经历的事情多了点,看得就开了。
周鸣山:比如?
他在套我的话。
渡口:比如,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过。比如,从云端跌到谷底过。比如,差点就活不下去了。
我开始“编故事”。
我要给自己塑造一个有“故事感”的人设。
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如今云淡风轻的女人。
这种人设,对周鸣山这种身处“中年危机”的男人,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会觉得,自己的那点破事,在我的“故事”面前,不值一提。
他会对我产生一种“仰望”的心理。
周鸣山:……抱歉。
渡口:没事,都过去了。现在不也挺好的。一个人,一只猫,看看电影,听听歌。也挺自在。
我给他描绘了一个他向往的“理想生活”。
自由,孤独,又带点文艺气息。
周鸣山:你……是一个人?
渡口:嗯。
周鸣山:为什么?像你这么通透的人,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吧。
渡口:可能就是因为太通透了,所以很难再爱上谁了吧。看透了关系的本质,就懒得再去经营了。觉得累。
这句话,也是说给他听的。
他在“晚风”那里抱怨“扮演”很累。
而我告诉他,我连“经营”都懒得经营。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
那天晚上,我们聊到很晚。
聊电影,聊音乐,聊人生。
我发现,抛开“丈夫”这个身份,周鸣山其实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他知识面很广,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只是这些,他从来不跟我说。
或者说,我从来没给过他机会说。
我们之间的话题,永远是孩子、账单、和双方父母。
凌晨一点,我打了个哈欠。
渡口:不早了,我得睡了。明天还要早起搬砖。
周鸣山:你不是自由职业吗?
渡口:自由职业,也得干活才有饭吃啊。大神。
周鸣山:晚安。
渡口:晚安。
关掉聊天窗口,我靠在床头,久久没有睡意。
书房的灯还亮着。
我不知道周鸣山在想什么。
但我知道,从今晚开始,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了。
“晚风”带给他的是短暂的慰藉。
而“渡口”,带给他的是灵魂的共鸣。
虽然,这两种东西,都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我。
这感觉,荒诞又刺激。
4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过着一种“双面人生”。
白天,我是妻子林晚。
是那个每天围着灶台和孩子转,不修边幅,偶尔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他拌嘴的女人。
晚上,我是知己“渡口”。
是那个懂他所有抱负,理解他所有苦闷,言语间充满智慧和力量的神秘网友。
我切换自如,乐在其中。
周鸣山的变化,肉眼可见。
他开始减少在书房“加班”的时间。
吃完饭,他会陪儿子玩一会儿,甚至会主动问我网店的生意怎么样。
他对我的态度,也柔和了许多。
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
按照以前,他肯定会皱着眉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但那天,他只是走过来,默默地拿起扫帚,把碎片扫干净。
然后说:“没伤到手吧?”
我愣住了。
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这不是因为他突然“爱”我了。
这是“渡口”的功劳。
是我,以另一个女人的身份,教会了他如何去“体谅”他的妻子。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讽刺。
我和“渡口”的聊天,也越来越深入。
他开始跟我分享他更多的秘密。
比如,他一直想开一家小书店,不为赚钱,就为有个地方,能安安静静地看书。
比如,他大学时写过小说,还拿过奖。但是工作后,就再也没动过笔。
这些,他从来没跟我说过。
我像一个贪婪的探险家,在他为我敞开的精神世界里,不断地发现新的宝藏。
我一边惊叹于他的丰富,一边又感到心酸。
这些宝藏,本该属于我这个妻子的。
却被我,亲手埋葬在了日复一日的琐碎里。
有一天,他突然问我。
周鸣山:渡口,你长什么样?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来了,男人都一样。
精神共鸣之后,就开始幻想肉体的相遇。
我该怎么回答?
发一张网图?
太假了。以他的精明,很容易就能识破。
我沉吟了很久。
渡口:长得……很普通。扔在人堆里,三秒钟就找不着的那种。
渡口: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不会是想见我吧?
我半开玩笑地反问。
周鸣山:有点。
他回答得很快,很坦诚。
周鸣山:我就是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把生活看得这么透。
渡口:千万别。见了面,你一定会失望的。
渡口:网络上的“渡口”,是完美的。但现实中的她,可能正在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可能因为吃多了外卖而长了满脸痘。
渡口:我们之所以能聊得来,就是因为隔着一层屏幕。没有现实的鸡零狗碎,只有纯粹的精神交流。一旦见了面,所有的滤镜都会碎掉。
我给他打预防针。
我要让他明白,我们的关系,只能存在于虚拟世界。
周鸣山:你说得对。
他似乎被我说服了。
但他又补了一句。
周鸣山:但……我还是想看看你。哪怕只是一张照片。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
我沉默了。
我该怎么办?
我的相册里,全是我的自拍,儿子的照片,还有我们一家三口的合影。
没有一张,是属于“渡口”的。
突然,我灵光一闪。
我想起了一张照片。
那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去一个古镇写生时拍的。
照片上,我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站在一座石桥上,手里拿着画板,正在画画。
当时是傍晚,夕阳的光打在我身上,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
照片是抓拍的,我的脸是侧着的,看不太清楚五官。
但那个意境,那个感觉,和“渡口”的人设,完美契合。
文艺,安静,带着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那是十几年前的我。
青春,纤瘦,眼神里还没有被生活磨砺出的疲惫。
和现在这个每天素面朝天,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的林晚,判若两人。
他绝对认不出来。
我找到了那张照片,用修图软件,加了一层复古的滤镜,让它看起来更像一张老照片。
然后,我发了过去。
渡口:喏,满足你的好奇心。很多年前的照片了,现在已经是个胖大婶了。
那边,又是长久的沉默。
我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
我不知道他看到照片,会是什么反应。
过了大概十分钟,他才回消息。
只有两个字。
周鸣山:很美。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两个字了。
包括周鸣山自己。
他只会说:“你这件衣服显胖。”
或者:“你能不能把头发扎起来,看着利索点。”
那天晚上,他回家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束花。
一束白色的桔梗。
他把花递给我,眼神有点闪躲。
“楼下花店搞活动,随便买的。”
又是“随便买的”。
我接过花,闻了闻。
很香。
我问他:“为什么买桔梗?”
他说:“不知道,看着顺眼。”
我笑了。
我知道为什么。
因为桔梗的花语是:永恒的爱,和无望的爱。
他把它送给我这个“妻子”。
心里想的,却是那个照片上,穿着白裙子的“渡-口”。
他以为他爱上了两个人。
但他不知道,那两个人,本来就是一个人。
我把花插在花瓶里,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我看着那束洁白的花,突然觉得,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5
我开始有意识地,在“林晚”和“渡口”之间,制造一些微妙的“联动”。
比如,“渡口”会和周鸣山聊起一部冷门电影。
过了两天,我就会“无意中”在家里翻出那部电影的碟片,一边擦灰一边说:“哎,这片子当年我们还一起看过呢,你忘了?”
周鸣山会愣住,然后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比如,“渡口”会给他推荐一首小众的民谣。
第二天,我开车送儿子上学的时候,车里就会“恰好”播放那首歌。
周鸣山坐在副驾,一言不发,但他的手指会跟着节奏,在膝盖上轻轻敲打。
我像一个技艺高超的木偶师,操控着两个角色,在他面前上演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我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反应,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越来越困惑。
他开始频繁地在我身上,寻找“渡口”的影子。
有一次,我们因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
起因是我让他下楼扔垃圾,他玩游戏玩得正嗨,不耐烦地说:“等一下。”
我等了半个小时,他还没动。
我火了,冲进书房,拔掉了他的电脑电源。
他猛地站起来,眼睛都红了。
“你疯了吗!我这局马上就赢了!”
“赢了能当饭吃吗?垃圾都快在家里长蘑菇了你看不见吗?”
“不就是一袋垃圾吗?你至于吗?”
“我不至于?周鸣山,这个家你还当是你的吗?你除了上班,还为这个家做过什么?”
我们俩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面红耳赤。
这是我们婚后的常态。
每一次争吵,都像是一次剧本的重演。
说着重复的台词,发泄着重复的怨气。
就在我准备说出更伤人的话时,我突然想起了“渡口”。
如果是“渡口”,她会怎么做?
她不会这样歇斯底里。
她会冷静,会一针见血。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说:“周鸣山,我们不要吵了。吵架解决不了问题。”
我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他愣住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在为一局游戏生气。你是在为你被我打断的‘自由’生气。”
“你觉得,在家里,你连打一局游戏的权利都没有了。你觉得被我控制了,所以你愤怒。”
“我说的对吗?”
这段话,完全是“渡口”的风格。
周鸣山怔怔地看着我,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的表情,从愤怒,到惊讶,再到茫然。
我走过去,把垃圾袋递到他手里。
“去吧。扔完垃圾,回来,我陪你打一局。”
他像个机器人一样,接过垃圾袋,机械地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他没有再进书房。
我们真的坐在客厅,一起打了一晚上的游戏。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了。
从那以后,我们的争吵,明显减少了。
不是因为矛盾消失了。
而是因为,我学会了用“渡口”的方式,去和他沟通。
我不再一味地指责和抱怨。
我开始去分析他行为背后的“动机”。
我发现,很多时候,他那些让我火大的行为,背后藏着的,不过是一个中年男人脆弱的自尊,和对现实无力的反抗。
而我的游戏,也玩得越来越大胆。
我开始在“渡口”的聊天里,植入一些只有我和他才知道的细节。
渡口:今天天气真好,突然想吃城南那家的小馄饨了。
周鸣山:城南?哪家?
渡口:就是在一个很老的巷子里,店门口有棵大槐树。老板娘是个很凶的胖阿姨。
周鸣山那边,沉默了足足半个小时。
那家馄饨店,是我和他刚谈恋爱时,最喜欢去的地方。
我们曾经在那个小店里,挤在一张油腻腻的桌子上,为了一碗馄饨,就能开心一整个下午。
后来,城市改造,那条巷子被拆了。
那家店,也成了我们记忆里的一个符号。
这件事,我敢肯定,除了我,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周鸣山:你……到底是谁?
他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我的心,狂跳起来。
摊牌的时刻,要到了吗?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如果我承认,会怎么样?
他会觉得被欺骗,被愚弄,然后勃然大怒吗?
还是会觉得愧疚,然后回归家庭?
我不知道。
这是一场豪赌,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他发来了第二条消息。
周鸣山:你是不是……认识林晚?
我愣住了。
林晚。
他叫出了我的名字。
不是“她”,不是“我老婆”。
是“林晚”。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怀疑“渡口”是我现实中认识的朋友?
他觉得,是我那个朋友,在替我“出头”?
这个可能性,比他怀疑我本人,要大得多。
也安全得多。
我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
渡口:算是吧。
我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周鸣山:你们……很熟吗?
渡口:还行。怎么了?
周鸣山: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有时候说话的口气,有点像。
我的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原来,他早就有所察觉。
男人在这些事情上的直觉,一点也不比女人差。
我必须要把他的怀疑,引向另一条路。
渡口:是吗?可能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吧。
渡口:其实,我挺心疼她的。
周鸣山:心疼她?
渡口:对啊。一个那么骄傲的女人,为了家庭,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和梦想。每天围着老公孩子转,把自己熬成了黄脸婆。结果呢,老公还不理解她,觉得她庸俗,不可理喻。
渡口:你说,她图什么呢?
我把这些年,我憋在心里,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全都通过“渡口”的嘴,说了出来。
我不是在指责他。
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他从来不肯正视的事实。
屏幕那头,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这一次的死寂,比任何一次都要漫长。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他的挣扎,他的天人交战。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回了一句。
周鸣山:我……对不起她。
看到这五个字,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我等了这句话,等了太久了。
他没有对我说。
他对一个陌生人说了。
但没关系。
我知道,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
我趴在桌子上,哭得泣不成声。
这几个月来的委屈,伪装,算计,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决堤的洪水。
我终于明白,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为了玩一场猫鼠游戏。
我只是想让他,重新“看”到我。
不是作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的符号。
而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也曾有过梦想,也曾光芒万丈的,林晚。
哭过之后,我擦干眼泪。
我知道,游戏该结束了。
“渡口”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是时候,让“林晚”重新登场了。
6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和“渡口”,做一次正式的告别。
也要和周鸣山,来一次真正的摊牌。
我用“渡口”的账号,给他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渡口:山,我要走了。
周鸣山:走?去哪?
渡口: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以后,可能不会再上线了。
周鸣山:为什么?出什么事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急切和不安。
渡口:没有。只是觉得,有些事,该结束了。
渡口:你是个好人,周鸣山。但你的生活,不在这里。在你的家里,在林晚身边。
渡口:她是个好女人,比我好一万倍。别再让她伤心了。
渡口:忘了“渡口”吧。就当,我们只是在彼此的生命里,摆渡了一程。
说完,不等他回复,我直接拉黑了他。
然后,我卸载了那个蓝色小鸟的软件。
“渡口”,从此在网络世界里,彻底消失。
我做完这一切,心里 strangely calm。
像是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
那天晚上,周鸣山回来得很晚。
他喝了酒,满身酒气。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房间睡觉。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
我给他倒了杯蜂蜜水。
“怎么喝这么多?”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我。
“林晚。”
他叫我的名字。
“我们聊聊吧。”
我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她走了。”他说,声音沙哑。
我知道他说的“她”是谁。
“我知道。”我说。
他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
“你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我平静地看着他,“从你跟一个叫‘晚风’的女人聊天开始,我就知道了。”
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血色褪尽。
他张着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你……你……”
“我没生气。”我打断他,“我只是很好奇,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你把她当成灵魂知己。”
“所以,我研究了一下你们的聊天记录。”
“我发现,你需要的,不是一个情人。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垃圾桶,一个树洞。”
“一个可以让你抱怨工作,抱怨我,抱怨生活,而又不会指责你的人。”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低下头,双手插在头发里,肩膀剧烈地颤抖。
“所以……”我笑了,笑得有些凄凉,“我就想,这个垃圾桶,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于是,就有了‘渡口’。”
当我说出“渡口”两个字时,他猛地抬起头。
眼神里,是全然的,不可置信的,颠覆性的震惊。
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是渡口?”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我点头。
“那张照片……”
“是我上大学时候的。”
“那家馄饨店……”
“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去的地方。”
“你说的那些……关于我的工作,我的梦想……”
“都是你曾经告诉过我的。在你还愿意跟我分享的时候。”
他彻底崩溃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混杂着羞愧,悔恨,荒谬,还有一丝……解脱。
他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就是这样。”我说,“周鸣山,你没有爱上别人。你只是,重新爱上了,一个你想象中的,年轻时候的我。”
“你所谓的灵魂伴侣,一直都在你身边。只是你瞎了,看不见而已。”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很久。
聊我们是怎么从无话不谈,到无话可说。
聊他是怎么在工作的压力和生活的琐碎中,一点点失去自我。
聊我是怎么在日复一日的操劳中,变得面目可憎。
我们把七年婚姻里,所有积攒的,被忽略的,被压抑的情绪,全都翻了出来。
摊在月光下,晾晒。
他哭了。
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他说:“对不起,林晚。真的对不起。”
他说:“我不是人。我把你为这个家做的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他说:“我每天都在扮演一个好丈夫,却忘了怎么去爱我的妻子。”
我没有哭。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那个躲在网络背后,寻求慰藉的周鸣山,已经死了。
坐在我面前的,是我的丈夫。
那个我爱过的,也恨过的,即将要重新学着去相处的男人。
7
那次摊牌之后,我们家里的气氛,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没有戏剧性的冰释前嫌,也没有肉麻的重归于好。
更多的是一种……尴尬的客气。
像两个刚认识的室友,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彼此的边界。
周鸣山开始主动分担家务。
他会早起做早餐,虽然做得很难吃。
他会抢着去接儿子放学,虽然经常因为堵车而迟到。
他会记得在我网店上新的时候,用他的大号小号,帮我刷几个单。
我知道,他在补偿。
用一种笨拙的,近乎讨好的方式。
我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热情。
我只是平静地接受。
我知道,信任的重建,比摧毁它,要难上一万倍。
我们都需要时间。
他不再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晚上,他会坐在客厅,陪我一起看电视。
我们看的还是那档慢综艺。
明星们在山里种菜,做饭,聊天。
有一次,电视里的一个男嘉宾,给他老婆写了一封信,念得声情并茂。
我撇了撇嘴,说:“真假。”
周鸣山坐在我旁边,突然说:“林晚,我也给你写过信。”
我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大学的时候。追你那会儿。”
我想起来了。
是有那么回事。
他当时写了厚厚一沓,文采飞扬,酸得倒牙。
我看完就扔了。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那些信……你还留着吗?”
“早扔了。”我说,“留着干嘛,占地方。”
他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其实……我后来还写过。”
“嗯?”
“就是……前段时间。”他眼神飘忽,“我写了很多,关于我们,关于……我的想法。”
“写完,又都删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我的心,被轻轻地触动了。
我想起了“渡口”和他的那些聊天记录。
那些被他倾诉的,抱怨的,其实都是他想对我说,却又不敢说的话。
他不是不想沟通。
他是怕了。
怕我的不耐烦,怕我的指责,怕我的“谁上班不辛苦”。
是我们之间糟糕的沟通模式,把他推向了另一个出口。
我转过头,看着他。
“那现在,你可以说了。”
“把那些删掉的话,重新说给我听。”
他看着我,愣住了。
然后,他笑了。
像是卸下了一个很重的包袱。
那天晚上,我们又聊了很久。
他没有再提“对不起”。
他开始跟我讲他工作上的烦恼,那些他觉得“毫无意义”的细节。
讲他那个奇葩老板,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讲他对未来的迷茫和焦虑。
我没有像以前那样,急着去打断他,或者给他“解决方案”。
我只是听着。
像“渡口”一样。
时不时地,我会问一句:“然后呢?”
或者说:“我理解。”
他越说越多,越说越放松。
说到最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说出来,舒服多了。”
他说:“林晚,我发现……你好像变了。”
我笑了。
“不是我变了。是你终于肯好好看看我了。”
从那天起,我们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
每天晚上,睡觉前,我们会有一个“聊天时间”。
有时候十分钟,有时候半小时。
我们就躺在床上,关着灯,聊一些白天没空聊的话题。
聊工作,聊孩子,聊八卦,聊一部刚看的电影。
像两个睡在上铺的兄弟。
我们不再试图去“解决”对方的问题。
我们只是“分享”。
分享彼此的情绪,感受,和那些不为人知的脆弱。
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
“老婆,我想辞职了。”
我心里一紧。
但这次,我没有立刻反驳。
我问:“想好了?”
“嗯。”他说,“我想去开个书店。”
又是那个书店的梦想。
“钱呢?”我问,很现实。
“我算了算,这些年存的钱,加上你网店的收入,省着点花,够我们撑一两年。”
“如果……失败了呢?”
“那就失败了。”他说,“大不了,我再回去上班,给人写PPT。”
“但我想试试。”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久违了的光。
那是意气风发,是破釜沉舟。
是我当初爱上他时的样子。
我沉默了很久。
我说:“好。”
“我支持你。”
他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支持你。”我重复了一遍,“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书店的设计,必须我来做。”
他笑了,眼睛里闪着泪光。
他翻身抱住我,抱得很紧。
“林晚,谢谢你。”
我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那一刻,我感觉,我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墙,终于,彻底消失了。
8
周鸣山真的辞职了。
递交辞呈的那天,他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走路都带风。
我们开始满世界地找店面。
为了省钱,我们专挑那些租金便宜的,偏僻的老街区。
每天顶着大太阳,走得脚底起泡。
很累,但很开心。
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刚毕业那会儿,一穷二白,但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最后,我们在一个大学城附近,找到了一间小小的,临街的铺子。
前面是个小院子,种着一棵高大的香樟树。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光影斑驳。
“就是这里了。”我说。
周鸣山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听你的。”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们开始了漫长的装修。
我拿出了荒废多年的专业技能,画图纸,选材料,盯施工。
周鸣山成了我的“小工”。
搬砖,和水泥,刷墙,什么都干。
我们每天都弄得灰头土脸,像两个逃难的民工。
有一天,我们俩坐在还没完工的书店地板上,吃着盒饭。
他看着我被油漆弄花的脸,突然笑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渡口’看到,她肯定会幻灭的。”
我也笑了。
“彼此彼此。你现在这个样子,也配不上‘晚风’女神的抱抱。”
我们相视一笑。
那些曾经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名字,如今,已经可以坦然地拿出来调侃。
它们不再是伤疤。
而是一段共同经历的,荒诞又深刻的回忆。
书店开业那天,我们没有搞任何仪式。
只是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就把门打开了。
书店的名字,叫“渡口书店”。
是我起的。
周鸣山问我为什么。
我说:“因为人生,就是一个又一个的渡口。有人在这里上船,有人在这里下船。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同船渡的缘分。”
他听了,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
“林晚。”
“嗯?”
“谢谢你,没有在我犯浑的时候,直接把我推下船。”
书店的生意,不好不坏。
来的大多是附近的学生。
他们不怎么买书,就喜欢点一杯便宜的柠檬水,在店里坐一个下午。
周鸣山也不在意。
他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整理书架,和那些年轻人聊几句。
聊文学,聊理想,聊他们这个年纪的迷茫。
他好像在那些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而我,把我的网店工作室,也搬到了书店的阁楼上。
每天,我在楼上打包发货。
他在楼下看店守人。
阳光好的时候,我就搬个躺椅,在院子里晒太阳,撸猫。
棉花也喜欢这里,它每天都在香樟树下睡大觉。
日子过得平淡,缓慢,甚至有点无聊。
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地安宁。
有一天,我的一个朋友来看我。
她看着我们这个小破书店,一脸的不可思议。
“林晚,你疯了吧?放着好好的总监夫人不当,跑来这里跟他一起吃苦?”
“你就不怕他哪天,又在网上勾搭什么‘春风’‘秋风’?”
我笑了笑,给她倒了杯茶。
“不怕。”
“为什么?”
我看着窗外。
周鸣山正在和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说话。
他眉飞色舞地,不知道在讲什么。
女孩听得很入迷,眼睛里闪着崇拜的光。
那个场景,和当年他跟“晚风”聊天时,何其相似。
但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因为我知道,这一次,不一样了。
他不再需要一个虚拟的“树洞”去倾诉。
因为他的身边,有我。
一个可以随时听他说话,理解他,也敢于和他争吵的,真实的妻子。
我转过头,对我的朋友说:
“因为,我已经成了他最好的网友。”
相关文章









猜你喜欢
成员 网址收录40418 企业收录2986 印章生成263572 电子证书1157 电子名片68 自媒体91237